陈宪还在思考,旁边的厅中便突然嗡嗡喧嚣了起来,仔细辨别还能听出这些喧嚣皆是在谈论一个话题:“杭州第一才子金文圣……”
    钱瑾听了听,便拍了拍陈宪的肩膀说道:“陈兄,这惨案怕是他李家咎由自取,你就不用多想了。”说完,他咧嘴飒然的笑了笑说道:“我听这里面喧嚣,该是金文圣来了!我和文圣有过几面之缘,他不仅才华横溢,并且接人待物颇有名仕之风,走,我带你见见他去!”
    陈宪淡然的笑了笑,跟着钱瑾走进了厅中。
    二人一进厅内,就瞧见这间位于画舫一层的开阔的舱室,密集的摆了数十张雅致的小几,此刻书生们都盘膝而坐,时而交头接耳的讨论些什么。
    唯独孙笑松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角落,竟是无人愿意与他同席而坐。
    这厮此刻见到陈宪进来,就腾的一声站了起来,一咧嘴,颇为粗鲁的喊了起来:“哈哈,东家,你瞧我一个人就占了这一排六个人的位置!”
    众人的眼光循着孙笑松望了过来,陈宪只觉得头皮一麻,急忙拽着钱瑾往那边走去,摆手说道:“好,好,坐!”
    钱瑾被陈宪硬拉着坐在了孙笑松的旁边,此刻心中对于此人的粗鲁行为也有些不喜,便小声凑过脑袋问道:“陈兄,这位是……他为何唤你东家?”
    孙笑松却凑过脑袋听到了这话,咧嘴哈哈一笑,说道:“因为行之给我发钱嘛!”
    “哦,这是我一个朋友孙笑松,字廷季,平日里洒脱惯了,最爱开玩笑!”陈宪下意识的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,心中开始怀疑自己带孙笑松赴这百花诗会的决定了。
    “孙笑松?”钱瑾怔了怔,旋即用古怪的表情看了一眼那个大咧咧的书生,下意识的坐的远了点。
    陈宪为缓解尴尬,便环顾四周,开口道:“诶,没瞧见金文圣呢?”
    “哦!”钱瑾尬然笑了笑,解释说:“依照文圣的名气,当是上了二层。我等进来的迟了些,却是没赶上和他一唔。”
    “哦!”陈宪耸了耸肩,感情这“赏莺舫”上也分三六九等,似金文圣这种才子就要跟高安那种大人物共坐一室吧。
    “不过也没关系!”钱瑾笑了笑,说道:“子观就受范大人之邀上去了,到时候咱们可以问问他上面的风景如何。而且上面若有佳作问世,咱们也是第一批能赏之!”
    孙笑松却不屑的切了一声,插嘴道:“楼上的景观又和我们这里有何不同?”
    几人说话间,天色便逐渐暗了。
    不多时,就听外面有人高声喊道:“杭州知府,高安,高大人到!”
    接着,就有四名腰间悬着钢刀的魁梧侍卫当先走了进来,手按刀柄守在门前。
    诸多书生纷纷而起,拱手等待这位大人物的到来。
    “腾腾腾——”二楼舷梯处也步伐匆匆的跑下来一个男子,竟然是府学的教授范荥。
    范荥此刻一张肥脸上堆满了笑容,和楼下的诸多书生一起谄媚等候起来。
    “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。”身边的孙笑松小声嘀咕了一句。
    “哈哈,今日能与公子共赏花中选魁,真乃幸事也……”高安那标志性的男低音,嗡嗡的传了进来。
    在众人恭敬的目光之下,高安迈步而入,他今日穿了一袭青色缎面长衫,头上带着淡青色幅巾,长须及胸,竟也有几分文士的感觉。
    “见过知府大人——”众书生一同拱手唤道。
    跟在高安身边的,赫然是穿着一袭紫色华服的米郕,以及那位誉满天下,连文宗李时勉都赞不绝口的大才子樊定波了。
    众书生再往他们身后一看,赫然是钱塘知县黄邵,以及年龄老迈走路都有些踉跄的仁和知县程肱,便又齐声开口:“见过知县大人——”
    这杭州城内的三大巨头联袂而至,显然是十分看重即将进行的百花诗会了。
    高安摆了摆手,示意免礼,继而瓮声瓮气的说道:“无需多礼,今日诗会是为文采风流,既观西湖风貌又赏花魁选艳,如此良辰美景,但请在座诸位尽展才情,切勿因为本官的官身而影响了此番雅会。”说到这里,他又抬手介绍起身边的樊定波道:“况且今日还有誉满天下的京城才子樊定波也来参会,诸位可要一展才学,扬我杭州士子走笔成文的风流啊!”
    樊定波的声名极大,此刻这三个字一抬出来,竟然让不少书生脸上露出惊色。
    见众人显然都被樊定波这三个字镇住了,他便双眸炯炯的环视四周,又笑道:“今晨刚收到辽东总官兵、五军都督府左都督曹义所赠的一首诗,敬方他远在辽东领兵抵御兀良哈,却依然每日手不释卷,这首诗写的极好,本官便摘两句出来共赏,或能为诸位作诗有所启发吧!”
    说罢这话,他就笑着诵道:“翠壁啼猿巫峡路,清风落日晋江船。到家莫忘同年好,鸿雁来时寄锦笺。”
    陈宪听来,却暗自腹诽:哎哎哎,这厮果然喜欢提一些显贵来借此抬高自己,上次偶遇时他提文宗李时勉,今天又提大将曹敬方……眼下提这首诗的意思便是你们这群小小书生,莫以为有了些小小的成就才学就持才傲物,更不能以后飞黄腾达的时候忘了我高安,你看看人家一品大员曹义,现在还亲自写诗来送给我。
    见诸多书生纷纷拱手受教以后,高安颔首抚须满意的一笑,继而环伺四周,目光刚刚略过陈宪,便又挪了回来,眉毛一扬,扬声说道:“陈行之?你怎么在这一层就座?”
    说完,他的目光便扫到了正满脸谄笑的范荥的身上,问道:“范大人,以陈行之之才学,莫非还登不了这二层?”
    范荥一愣,心中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小瞧了陈宪这厮,于大人刚刚回京,他竟又攀上了高知府这棵大树?
    他想到此节,急忙笑着说:“哪里哪里,陈行之自然是能上这赏莺舫二层的!下官适才在楼上未曾瞧见行之,还正在疑惑呢!”说到这里,他带着慈祥的微笑,冲着陈宪说道:“行之,还不快些过来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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