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嗣业愣怔了一瞬,心想自己的名声已经这样大了吗?
    他知道在梨园里有各种隐藏身份的贵胄,包括李家的公主和郡主,郡王,这些人都有一个特点就是爱好乐曲,当然也有人只是为了接近皇帝而滥竽充数。听说安禄山回京叙功的时候也会跑到梨园中,表演一下偏向搞笑的参军戏,能在梨园中获得这样一个乐营将的头衔,是多少人梦寐以求无法得到的。
    他立刻朝这两位气势较强的两位靓丽娘子叉手行礼:“卑职正是李嗣业。”
    她们走到了近前,为了不使自己有压迫感,李嗣业连忙从凉亭上面下来,也看清了两人的样貌。
    素衣女子身穿的素白襦衣上勾勒出妃色花朵纹路,下面是锦绣堆叠的纱裙,虽然上下均是一袭白,但色调和层次都斑驳分明。她头顶留着云朵髻,排列着叉着六根钗钿,仿佛云朵上被灿阳染黄的边缘。她的下巴略尖眉眼狭长,鼻梁精致,一刹那的惊艳略微超过了杨玉环,可能时间往长了说,杨玉环会越看越有韵味。
    她身边的女子也不似宫婢,因为容颜和身材也不差素衣女子许多,草绿色的百褶裙穿在身上,很好地突出了她纤细的腰肢和丰满的上身,而且她身上散发着灵动气质,远胜别的女子。
    绿衣女子与他的目光相接,立刻颦起眉头回击了过去:“大胆,见了梅妃娘娘为何不行礼!”
    原来是梅妃江采萍,应该就是她了,有这样的容颜确实能够与杨玉环平分秋色。不过她应该是输在了气质上,稍微欠缺杨玉环大家闺秀的那种端庄柔媚。
    这么想来李隆基还真是个老渣男色狼,身边已经有了两个如此美丽的女子,竟然还能够做梦梦到去月宫里与嫦娥跳舞,你是觉得枕边人还够不上你的审美吗?
    李嗣业九十度弯腰叉手:“臣李嗣业拜见梅妃娘娘。”
    梅妃轻轻颔首道:“听说这曳步舞舞三郎最喜欢跳,连杨玉环都学会了,李先生,你可以传授与我吗?”
    李先生这个称呼就感觉不舒服,梅妃难道没看出来我肩宽体健是个武夫?像这样刀头舔血的武夫被冠以先生的称号,是不是有点衣冠禽兽的感觉。
    “臣遵命。“
    梅妃又扭头对身边的绿衣女子道:“阿蛮,你不是也想学吗?”
    阿蛮矢口否认道:“谁说我要学,我又何必要学?我的凌波舞就足够我受用了。”
    李嗣业猜出了绿衣女子是谁,她便是梨园的另外一个乐营将谢阿蛮,主管立部的舞妓们,本着同行是冤家的特质,她应该是对他抱有敌意和怨气的。
    他立刻叉手对谢阿蛮叉手说道:“谢娘子说得对,你的凌波舞独步天下,何必再去学一些旁门左道的外来舞蹈,反而会使得凌波舞不伦不类。”
    谢阿蛮将眉角低了下去,进攻没有收到回馈自然会生疑,撅着嘴唇说道:“你真是这么想的?”
    “那是肯定的,谢娘子自创凌波舞,我这个外门人对你真是佩服的紧。”
    梅妃礼貌而不失优雅地咳嗽了一声,提醒李嗣业说话跑题了,他连忙拐回到正题上:“梅妃娘娘,我近几日都在梨园中,你要学的话,可随时召唤臣。”
    这位梅妃娘娘清冷地说道:“不必了,我今日带来了画师,你只管把曳步舞在他们面前完整地跳一遍,他们会把所有动作都画下来。”
    “喏。”
    言语之间李嗣业便摸清了这位梅妃娘娘的脾性,她是那种高冷范儿,也真如她的封号如雪中腊梅,凌寒独自开,孤芳自赏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。比起杨玉环的温柔可人,牡丹内媚国色天香,她这种冰山美人的性格在皇帝面前终究不讨好。
    他跟随在她们身后,来到了梨园的一处偏殿中,这里栽种着几株梅花,人迹较少显得冷清,倒与梅妃娘娘的性子相当契合。
    六名画师坐在殿的四周,手中捏着墨管目光炯炯,等待着李嗣业跳舞。
    在宫中跳舞这种事情好像只有第一次和无数次,他也不再觉得违和难堪,即使当着众目睽睽,摆动双臂跳起了滑步。
    他刚跳完第一个动作,画师们就连连摆手说:“李中丞,你跳得太快了,能不能慢下来。”
    李嗣业稍稍放慢速度,这些人还是直摇头,他不得不把舞蹈拆解成为了一个个的剪影动作,最终跳得他双腿发麻,才使得画师们将所有的动作都画在了纸张上。
    梅妃和谢阿蛮盘膝坐在旁边,手中抱着暖手铜炉神情疏离地远观。随后梅妃打了个哈欠说道:“我已经记得差不多了。“阿蛮也郑重地点了点头道:“我好像也学会了一点。”
    两位娘子分别站在了木地板上,开始抬脚滑步,李嗣业得了空闲,便坐到一边出言指点。就算两人在双腿用力上出现什么错误,他也只能站立示范,却不能亲手去指点,这是一大遗憾。
    唐代虽然社会风气开放,但依然由礼法主导,深知男女授受不清,更何况对面还是皇帝李隆基的女人,一个不慎就有可能落得个欺君罔上的罪名。
    梅妃召唤画师和宫中宦官侍女们离去,谢阿蛮和李嗣业在身后亲自叉手恭送,等梅妃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处两人才折返回来。阿蛮疑心地问他:“我听别人说你,既不会吹箫笙,也不会弹琵琶,更不会作曲,也不会创舞,只会这么一个不知什么地方学来的舞蹈。”
    李嗣业差点就点头了,不过乐营将这个职位对他来说极有好处,是日后与皇帝接触的唯一可能性,所以这个艺术家还得冒充下去。
    “这些乐器我自然是不会,但是我会吹唢呐,也会作曲。”
    “唢呐?这唢呐是个什么东西?”
    他尴尬地揉了揉脑壳,疏勒镇往西中亚诸国中中确实有唢呐这个乐器,但瞧上去大而笨重,跟现代的唢呐有很大区别,音律也十分单调,还远远不能达到流氓乐器的地步,顶多算个奏响的号子。
    不过谎话一旦出口,留着泪也要把它编完:“这是另一个来自西域的乐器,声音透亮有力。”
    谢阿蛮喜悦地说道:“能为梨园添加一项新乐艺,圣人一定会高兴的,等你从北庭回到长安时,一定要把这个唢呐给带回来。”
    李嗣业心虚地点点头,生怕她在圣人面前提起这个不成熟的唢呐,连忙将她拉到了角落里,使得阿蛮脸颊微红,又恼怒地皱起鼻头:“你想做什么?”
    “阿蛮,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,希望你能够答应我,你能不能不要把唢呐的这个事情说出去,等将来我带着唢呐进京时,想给圣人和娘娘一个惊喜,你看如何呐?”
    谢阿蛮冷觑了他一眼哼道:“我都忘了,你就是一活脱脱混官场的人,你们这些人最擅长的就是溜须拍马。”
    李嗣业无言以对,在这些清高的乐艺人面前,他这样的人充满铜臭气。
    等她们从角落里走出来时,杨贵妃宫中的太监袁思艺来到了梨园,正在四处寻找李嗣业,见到他后连忙叉手说道:“李中丞,贵妃娘娘让你到兴庆宫去见她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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