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人拾阶而上,踩着木台发出铿铿的闷响。易姜转头看去,来的人是公子溟,心情顿时不好了。
    公子溟朝太后见了礼,看都没看一眼易姜便道:“太后还没回复老臣那桩婚事呢,老臣这是第一次求您赏个人,还望太后成全啊。”
    赏个人?易姜脸都青了,恐怕还不是明媒正娶,是做妾了。
    赵太后拉了一把易姜,将她带至身前:“平常你说要人,我赏十个都可以,但桓泽是鬼谷先生的弟子,我岂能擅作主张呢?若是传去他国,岂不是要被耻笑我赵国不懂礼贤下士?届时还有谁敢来为赵国效力呢?”
    公子溟这才看了一眼易姜:“不过一个女子,太后未免言重了。”
    赵太后面有不悦,闭嘴不答。
    易姜正色道:“长安君特地来了信,说我身份低微,配不上公子溟爱子,我看此事还是算了吧。”
    公子溟哼了一声:“还是长安君最识大体,不过此事只要太后点头便可,配不上老夫也认了。”
    “长安君是桓泽故主,他的话我是一定要听的,他说不行便不行,我绝不能答应这桩婚事。”
    正好,拿赵重骄做挡箭牌,一箭双雕,要发火就去找他好了。易姜这是公报私仇。
    恰好陆陆续续有人猎着猎物回来了。这是个献殷勤的好机会,少年郎们纷纷将猎到的好东西送给心仪的姑娘,四周闹哄哄的。
    赵太后见公子溟脸色不佳,便叫易姜也下去看一看,离他远一些。
    易姜下了高台,去了围栏边,哪知公子溟又跟过来了。
    “桓泽先生若执意如此,那我也不强求了,不过你别后悔。”远离了赵太后,他说话也没顾忌了,指了一下前面笑闹的少年少女:“女子要做女子该做的事,若忘了自己的身份,最后便连该得到的也得不到了。”
    易姜皮笑肉不笑:“那公子溟的意思是我该悉心打扮,等着男子来送一个猎物,而不是为赵国出谋划策,除了将赵国当做猎物的猎人?”
    “就凭你一个女子?”
    “公子溟别忘了,太后也是女子。”
    公子溟冷笑:“太后是王室出身,你是什么东西?”
    易姜一肚子气无处发泄,前面欢声笑语,听在耳中也是气闷。
    公子溟以为她无话可说了,正要走,忽有马蹄声传了过来。他停步望去,原来是公西吾到了跟前。他一手执着长弓,一手握着缰绳,打着马小跑过来,马臀上挂了一只灰狐,一只鹿。
    四周喧闹之声瞬间没了,女子们都纷纷朝他的方向挤去,恨不得叫他把东西送给自己,易姜的视线也被吸引了过去。
    公西吾下了马,叫人将鹿搬去高台献给赵太后,自己取了那只灰狐走了过来。
    “师妹,这个给你,回去叫聃亏剥了皮,冬日里可御寒。”
    四周一阵吸气声,易姜伸手接了过来,感觉自己脸上全是刀刃般的目光。这一瞬,忽然觉得之前的胡思乱想全没道理,她心里一下有了底气,转头朝公子溟看了一眼。
    公子溟被她这一眼气得不轻,当即拂袖离去。
    易姜心里好不痛快,不仅是对着公子溟,还有对着那些女子。
    晚上回去时,聃亏打马跟在车边跟她闲扯:“姑娘,听说只有赵国围猎有赠人猎物的风俗呢。公西先生八成是不知道这风俗的吧。”
    易姜脚边就放着那只灰狐,原本脸上还带着笑,闻言顿时没了情绪。
    不知道就不知道呗,要你提醒啊!
    “嘭”的一声闷响,易姜回神,顺声探出头去,一根箭钉在马车上,轻颤不止。
    聃亏立即绷紧了神经,拔出长剑,一提缰绳就朝箭射出的方向奔了过去。
    易姜刚想叫他回来,周围忽然冲出一堆人来,将马车团团围住。
    天已昏暗,车还未入城,寥寥几个护卫根本抵挡不住,易姜不清楚状况,心如擂鼓,趁乱跳下车就跑。
    两侧都是农田,没有遮蔽,她只好朝远处的林子跑。刚跑到林子口边,忽然有根木棍伸出来,将她绊倒在地。正疼得龇牙咧嘴,身后有人捂着她嘴将她拖了起来。
    十分迅速又敏捷的行动,她被捆着藏在柴堆里,由牛车拉着远行。
    她不知道这些人是谁,只知道浑身被.干硬的木柴扎得生疼,手背和侧脸上都火辣辣的。
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,身上沉重的柴堆被移开,她被拖下了车。
    天已经黑透,月亮泛着稀白的光。她的发髻早散了,垂着头装作脱力,任由摆布,故意蹬掉了一只鞋。悄悄抬头去看那几个人,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,脸上蒙着布。
    旁边是农田,往前是一片树林,眼前是一片湖泊,水面平静的像块镜子。
    一个男人上来拉她,手不小心摸到她胸口,微微隆起的胸部证明了她的性别,那人顿时发出一声淫.笑:“是个女子啊,要不……”他转头看向后面的人。
    那人上来就给他一巴掌:“谁让你开口的!”
    易姜原本吓得后退,此时一愣,后面说话的这个声音她记得,居然是那个替公子溟来提亲的侍从。
    大概那侍从也意识到自己失了言,恨恨道:“算了,听到声音也无妨,反正要弄死她。”说着他踢了一下身边的人,“赶紧把人解决了,这时候还想着女人!”
    那人嘴里咕哝着:“反正都要死了,多可惜……”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易姜抱了起来,又趁机摸了好几把。
    易姜恶心地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,他来了火,呸了一声,将她猛地抛了出去。
    易姜一声尖叫尚未出口,人已经落入湖里。
    ☆、修养二五
    湖水冰冷,顷刻间浸透四肢百骸。
    易姜会游泳,本不该惊慌,但她现在全身被绑成了个粽子,怎么挣都挣不开,很快就朝湖底沉去。
    一口气能憋多久呢?她仰着面,看着月亮在水面上摇摇晃晃,清楚地感觉到水漫进了耳朵里,大脑昏昏沉沉,脑子居然分外清醒。
    可能要死在这里了。在牢里没死,在魏国回来的路上没死,但这次可能躲不过去了。
    手腕几乎要磨破却还是没能挣开束缚,水终于呛了进来,很疼,肺像是要炸了。恐惧和焦虑在这一刻全都涌了上来,扑打撕咬,把她仅有的理智驱赶殆尽,她在拼命挣扎中往下越沉越深,脑子里只剩下存活的渴望……
    岸上的人站了很久,甚至还投了一块大石下去,终于放心地走了。
    聃亏打马奔出不久就知道自己错了,连忙回去,只看到几个受伤的护卫。他们慌不迭地指了一下方向,请聃亏快去找人,晚了赵太后问罪,谁也担不起。
    聃亏打马入了树林,迎面碰上其他护卫,都摇头说没找到。他心里越发焦急,忽然想到此时应该还有其他大人在回城的路上,赶紧叫护卫们去拦人,多一个帮手就多一点希望。
    护卫们闻言纷纷朝官道奔去。
    聃亏继续沿着树林寻找,许久没有头绪,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    “聃亏先生。”远处快马疾驰,公西吾到了跟前:“听说师妹出事了?”
    聃亏连连点头,一时说不清楚,看到那几个护卫跟在他身后,怒道:“怎么不去拦其他大人!”
    公西吾道:“不怪他们,诸位大人都找借口回城了,依我看,此事必然早有安排。”
    聃亏心凉了半截:“这……这要如何是好?”
    公西吾左右看了看:“师妹是朝这个方向跑的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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